在重慶飽口福,除了火鍋,還有小面。
也曾有過外地念書的經歷,出機場頭件大事,是先下個館子,吃一碗泛着油光的小面。
倒不是這家做得特別贊,只是感覺吃了這口,纔算回了重慶。
然而和祖傳貼膜的性質一樣,正宗重慶小面?不存在的。
與那些刀功精湛、燃料要天然果木、廚師是米其林三星、烹煮用秒錶掐時間的上等宴席不同,小面沒那麼高貴和玄乎。
它實在普通,遍地都有,流程又簡單,滾水煮,撈出鍋,放佐料和澆頭——豌豆、雜醬、肥腸,甚至兩根藤藤菜。
唯一不那麼平凡的,是那些佐料擱進碗裏搭配出的,待人咂摸的味道:
清湯還是紅湯,要不要芫荽,醬油先放還是後放,加不加味精,辣椒要炒的還是油炸的,嫩花椒還是黑花椒,放不放花生,放不放榨菜,乾餾還是帶湯,面硬還是面軟,藤藤菜還是小白菜還是萵筍葉……
別的城市,大抵是沒有誰會爲這樣一碗廉價麪條,在佐料和搭配上琢磨的。
從渝北吃到江北吃到南岸吃到江津吃到南川吃到彭水吃到巫山,如果你還沒有吃出心理陰影的話,你會驚奇的發現,到處的小面都好吃,到處的味道都不一樣,到處的老闆都胸脯拍得山響:
“我嘞點肯定正宗撒,小面鬥是楞個樣子得嘛”
或許還要得意洋洋讚美一下自家的祕訣:我家花椒是冷油浸過的,我家辣椒是砂鉢研碎的,我家花生是土鐵鍋烘出來的……雖然聽不明白但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,大概就是老闆自詡的底氣了。
所以,重慶小面是找不出正宗這個說法的,小面太簡陋和地氣,沒有權威,十八樣武藝,七十二種變化,各家有各家的法寶。
別的面講究做工,講究湯頭,講究配菜,重慶小面不講這套。
重慶小面講場合。
小面不是在五星飯店裏斂息靜氣細細品味的,是在睡眼惺忪的上班路上,是在忙到爆炸的工作間隙,是在路邊攤,在小餐館,邊吸溜邊哈氣,吃得滿嘴爆香,一頭是汗,精神大振的。
沒有比這更不講究的面了。
如同這個城市的交通,在支離破碎的地形和令人生畏的山高水急裏,逢山開路、遇水架橋,從隧道、高架、居民樓裏穿行而過,硬生生連接到亭臺樓閣萬家燈火
——把最常見的東西,玩出了百變花樣。